車子裏光線昏暗， 楊音希看不清閔珺的表情， 只感覺一滴接一滴的淚落在手上， 燙得人發顫， 明明耳朵裏聽不清任何聲音，心裏頭卻是轟然一下響。

閔珺哭了。

向來淡定從容、似乎無所不能的人， 就這麽低著頭縮著身子，攥緊她的手在默默流淚。

楊音希屏住呼吸， 指頭小心翼翼撫過沾上淚痕的臉頰，閔珺似是全然信了她，不躲不避，輕輕吸了口氣，啞掉的嗓子發出一個短暫哽咽的音。

染上哭腔的聲音傳過來， 楊音希難受地咬了咬唇，撲上去把閔珺抱住了， 慌裏慌張， 僅僅希望閔珺不再哭了，揀了腦子裏能想出來的語句反覆說，像個小結巴， “不哭， 不怕，我在這裏……不哭不哭。”

閔珺回抱住她，搭在肩上的手滑下來，一下一下慢悠悠撫在她發顫的背上，清嗓子應了聲， “嗯。”

楊音希擔心到緊張的情緒穩定了些，回過神，發現自己又成了被安慰的那一個。她剛想說些什麽，背上的安撫動作停了，懷裏的閔珺動一動要推開。

她有些慌，以為自己剛才那樣惹閔珺不高興了，忍不住輕揪了下閔珺的衣服，不願意放開，閔珺感覺到了，退到一半直起身子在她的唇角親了一下，附耳說了個“乖”字。

楊音希被哄得服帖，緊繃的胳膊松了，呆呆看著從懷裏離開的人。

閔珺面色如常，淚痕淡淡的，瞥向她的眼睛不算紅。

好像……又恢覆了從容的樣子呢。

楊音希想著，瞧閔珺轉身想去夠後座的紙巾，打開包包一陣翻沒找著紙巾，拿出藏在最裏層、疊放整齊的手帕雙手遞過去，“給。”

這是上回閔珺給的手帕，她洗幹凈之後找了袋子穩妥裝好，一直放在包裏頭，之後要不就是忘了，要不就是不巧拿錯了包，直到現在都沒還。

閔珺見著這條手帕楞了一楞，而後唇角漾出一抹笑，“原來在這呢。”

輕快不少的語氣被楊音希聽在耳裏，不由自主跟著樂，“嘿嘿，一直忘了還……”

閔珺擡眼瞧來，眸子裏晶亮的水光不再顯得悲切，滿滿映著她的影。

沒說一句肉麻的話，眼睛裏卻似千言萬語，楊音希對上含著深意的目光，緊張咬唇，默然瞧著閔珺越靠越近，繃直了背不讓自己後退，緩緩閉上了眼。

“系安全帶。”閔珺不如她所想，沒親一個抱一個，拉了安全帶要給她系上。

楊音希猛地睜眼，惱羞成怒恨恨瞪了過去。

哢嗒扣上，閔珺不慌不忙與她對視，滿面疑惑，連個笑也不給。

楊音希深吸一口氣，當是閔珺心情不佳不予計較，轉頭去看車窗外。她一側臉，聽著旁邊傳來小小的聲響，以為閔珺遠離了正有些納悶，唇角突然被親了口。

“你……”楊音希楞楞看過去。

閔珺面上掛著得逞的笑，蹭蹭她的鼻尖再輕啄了一下，“這不方便，回家再說。”

什麽不方便？

楊音希想歪了抿抿唇，看閔珺啟動車子，小媳婦一般扭捏問了句，“去哪兒啊？”

“先去我家，給你做個夜宵。”閔珺說。

楊音希擺手，“不用，我不餓……”

“之前桌上的牛腩煲和米飯還剩呢。”閔珺斜了一眼過來，“你沒吃飽。”

肯定句。

楊音希和閔珺一起吃的飯沒幾次，但胃口飯量已經被摸清了，無從反駁，默認閔珺的說法。

車子出了停車場會經過團子家的門口，她本是百無聊賴看著窗外，見著方才閔珺訓過的員工，心裏一咯噔，隱隱壓下去的煩心事又冒出了頭，瞧一眼認真開車的閔珺，糾結片刻仍是問了，“今天發生了什麽事？”

閔珺落下幾滴淚後，被手絹的事情打岔，沒有再提令自己心情不好的事情，現在眉眼含笑好像是挺好，可楊音希仍有些擔心，覺得閔珺連哭都是那麽節制，情緒能放出幾分？而且，閔珺只字不提，絕不是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把事情給忘了，而是選擇不讓她擔心，暗自瞞下。

楊音希鼓足勇氣說出了口，閔珺一時沒答話，開過了面前的路口才緩緩說，“沒什麽，工作上的事情。”

被敷衍的楊音希失落，目光看向閔珺緊按在方向盤上的指頭，鼓足勇氣再問了一次，“告訴我好不好？”

閔珺瞥了一眼眼巴巴的她，嘆口氣，“明天餐廳有活動，需要的人手比較多，今天晚上，我接到以前領班小鐘的電話，說她和三個服務員一起辭職，明天不來上班，工資不要了。”

“什麽？”楊音希愕然，“連工資都不要了？”

閔珺無奈，“她們不傻，我不給，別人會給。”

“你是說……別人讓她們這麽做的？”楊音希猜想。

閔珺點頭，“走得這麽急，應該是故意添麻煩。這段時間事情多，我要去和商場溝通，之後忙營銷的事情，沒辦法一直留在團子家，讓小鐘好好管著員工，沒想到她慫恿別人跟她一起走。”

楊音希跟著生氣，“太過分了，這麽缺德。”

“是我大意了。”閔珺倒是語氣平和，“不該這麽信任她。”

楊音希看到閔珺不氣不惱的樣子，嘆氣，“你啊，這事情是她們做得不對，你該生氣就生氣，別憋著。”

“氣過了。”閔珺借著等紅燈的機會揉了揉眉心，“接下來要想想怎麽招人應付明天。”

“兼職的可以嗎？我幫你問問。”楊音希想起大學時加的微信群，裏頭有不少學弟學妹，功課清閑時經常問有什麽兼職。

“好，活動主要是明天和後天下午和晚上。”閔珺柔聲應著。

楊音希寫著信息，“周末是吧……哎，我也可以幫忙啊！”

閔珺摸了摸她的頭，“很累的。”

“沒事的，我以前也做過兼職啊，絕對不給你拖後腿。”楊音希嚴肅道。

閔珺揚起嘴角，捏一下她板起的臉，“你怎麽會拖後腿呢，老板娘。”

老板娘？

楊音希有一種翻身作主的暢快感，抓著閔珺要收回的手，在掌心麽麽噠一記。

真……順耳！

——

到了閔珺家，楊音希一進門看到比上次淩亂不少的客廳，呆住，“哇～”

“最近沒收拾。”閔珺摟著她的腰帶進去，“別嫌棄。”

楊音希說，“怎麽會嫌棄呢？多有親切感啊！等等，上回這麽整齊……不會是知道我要來，故意收拾的吧？”

閔珺含笑不語。

楊音希認為這是默認了，得意笑起來，扒拉開沙發上東倒西歪的抱枕一屁股坐下，靠在上頭長舒一口氣，拍拍旁邊的位置對閔珺說，“你也坐啊。”

“夜宵呢？”閔珺問。

“不吃了。”楊音希果斷道，起身勾住閔珺的手強行拉過來。

閔珺順了她的意思坐在旁邊，“真不吃了？”

“真的。”楊音希一本正經說，“吃夜宵對身體不好。”

“今天很會說話啊。”閔珺忽而擡手，撫著她的唇瓣，湊近了低聲在她耳邊呢喃。

溫熱的氣息撲面，楊音希身子軟下來，昂頭閉眼，乖乖承下不緊不慢的親吻。這一回，她記得上回丟臉的咬人，不大敢使勁，虛虛張口僵著身子，直到閔珺探上了她的腰際摟得她渾身一松，她歪了歪險些往後倒，勾住脖子急急喘著氣，溫順地任由擺布。

“小希……”閔珺稍歇時輕聲嘀咕著，“明天在家休息好不好？”

“嗯？”楊音希有些懵懂：明天？

明天……不是要幫團子家的忙嗎？

“太累了。”閔珺揉了揉她的頭發，哄勸著，“聽話，下周天天見面好不好？”

楊音希回了些神，擡眼看向閔珺水潤的唇瓣一張一合，耳邊的聲音放低了添上魅惑的味道。

閔珺對上她的視線，勾起笑輕咬了她的唇角，耐心細致地誘著她點頭，“答應我，好不好？”

楊音希差點就應了。

可是……

她註意到閔珺輕顫的眼睫和微蹙的眉間，她仍記得閔珺的眼淚打在手背上的燙，她之前想來想去，憋了滿肚子亂糟糟的安慰，一句沒出口，閔珺就恢覆了淡定從容，笑著給她一個親吻一個擁抱，迷得她神魂顛倒。

楊音希突然沮喪起來。

開心的時候，閔珺需要她，不開心的時候……閔珺就讓她離開？

為什麽在她面前還要戴著微笑的面具呢？

楊音希疑惑了，追星一般的感覺又冒了出來，她看著把自己抱在懷裏的閔珺，猜不透那雙漂亮的眼睛裏藏了什麽，驀然發現神魂顛倒的只有她一個，閔珺的溫柔體貼，誘惑撩人，總是恰到好處，盡在掌握之中。

她不甘心，不服氣。

她和閔珺之間不應該只有這樣。

“不。”楊音希側臉避開閔珺的親吻，堅定說，“我不要在家呆著，我要幫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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